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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苹果不吐苹果核儿
小苹果儿专栏
作者序:
《流浪北京》镜头里的女孩很年轻,黑色的瞳仁里半是狂热半是阴郁。她靠坐在土墙边,整个场景蒙着一层灰。她唇角倔强地下扬,诉说着对这个国家的抵触,对这个体制的厌恶。转过头再看坐在我身边的女人,成熟、明艳,唇边常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我不禁在想,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张慈
她是著名的旅美作家,是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的纪录片《流浪北京》的女主角。她是中国知识青年最后的梦想者,是时代和文化冲突中一个扭曲而惊艳的图腾。她的身上具象着一代人的挣扎和梦想。今天,我坐在她家明亮的客厅,喝着她亲手炮制的来自云南的清茶,看着窗外时而飘过的云朵在后院土地上投下浅淡的影子。忽然讶异,这个流浪了半生的女人,竟然就安居在硅谷,在我的身边。
硅谷佳人的读者们,这注定不是一篇中规中矩的专访。她的名望太盛,无需我来鼓吹;她的过往足奇,也不用我来赘述。太多人的在评论她、解读她、阐释她。而我今天要做的,只是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场关于一个中国女孩争取爱情婚姻的战争。
正文
故事开始的时候张慈正坐在一辆巴士上。圣诞大雪中,灰狗长途车从Palo Alto到Portland,票价80美金,要坐十四个小时。她本可以坐飞机的,但她没有钱买机票。不过这也不打紧,她还是欣喜的。在年轻的爱情面前,任何贫穷和困苦都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这个圣诞节过后,她就要和相恋了近两年的美国男友结婚了。
她还来不及去幻想婚礼的细节,也没想好到底是要和他在Portland定居,还是一起回夏威夷去,她甚至都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向他求婚……但她知道她一定要说。分别的这段日子里,他们对彼此的思念已经足够证明这一段感情。按照中国人的观念,是时候该结婚了。
这一年张慈26岁。素白的一张脸,一双玫瑰红唇,长发在脑后利落地扎作马尾。外面正在下大雪,车子里满是热蒸蒸的人气。她抹开车窗的水雾,红唇黑眸的映像就那么显现出来。“孩子,你真像一个杂志封面的女郎”,她记得第一次见到男友的父亲时,这位律师爸爸曾经这么说过,“她太美了,你一定要娶她。”
张慈记住了爸爸对儿子说的话。对着自己的影子微微笑,便像是车窗上绽开了一朵丁香花。
男友虽然还是个学生,可是家境相当不错,父亲有私人动物园,养着从非洲和南美洲买来的濒临绝种的各种动物,比如大嘴鸟,有眼线的羊驼,旱鸭子,小矮马等,父亲足可以给他们买下一个公寓,做结婚的准备。男友的父母离婚了,妈妈也是很和善的人,可惜这段日子不在Portland。不过她让张慈住进自己的房子里,帮忙看顾屋子,喂喂和溜溜那条金毛犬。美丽的圣诞节,张慈要向一个美国小伙子求婚。
汽车到站的时候,她透过窗子看到了站台上的Tom的身影,年轻高大,金发碧眼,西海岸人典型的样子,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以前打工的日子,他在餐馆门口等她,第一件事是一边叫着:你的头发好臭!一边把她的长辫子解开,散发头发里面的油烟味。她累得动不了,他就让她骑在他的肩膀上,或者把她扛回家;在Portland看花车游行,她也是坐在他的肩膀上走完的全程。那双肩膀她太熟悉,那是她的专骑。
因为父母都不在家,他们的圣诞节也不丰盛。张慈下厨做了几道中国菜——来美国两年,她还是没有学会用烤箱。对于中国女人来说,烤箱似乎也不必要。一张铁锅就能颠出一桌菜来。
相处时仍旧是一般无二的甜蜜,除了做爱还是做爱,张慈看着他轮廓鲜明的面孔想,男人也许不是用来交往的,只是用来交配的。壁炉里的火苗旺旺地烧着,她的胸口也像是揣着一团火,烘着烤着。在这怀疑之中,一句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Let’s get married.”
他先是震惊,一瞬间脸涨得通红:“I’m not ready!”
张慈:“我们MUST结婚,我们相爱嘛,对不对?”
她哭起来,他更加焦躁不安。
他不停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好像是囚徒赴死前的绝望。然后他开始脱衣服,一件一件,最后连袜子和鞋子都脱了,像是要摆脱某种枷锁的束缚。
“I’m not ready !”他重复着这一句话,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打开门跑了出去。平安夜,整个城市都是大雪飘飞的寂静,他一丝不挂地奔跑在齐膝深的街道大雪里,发了狂似的向着天空呼喊:“I’m sorry !”
张慈在门口站着,吓到了,脑子一片模糊。她的身后是温暖的房间,面前是寒风和冰雪,她就卡在中间,烈焰冰霜,进退两难。她看着雪地里那个崩溃发狂的少年,然后整个人都凉了下来:波特兰,此地永失我爱!
张慈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那个房子的了。有知觉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朋友在Palo Alto的家里,仍然是两手空空,两行清泪。自然免不了朋友Peggy的一顿数落。Peggy比张慈略年长些,湖南人,嫁给了一个在斯坦福大学读法律博士并同时学中国古代战略与政府权谋的白人,她正怀孕待产。Peggy跟大多数的华人妇女一样,是一个现实的女人,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张慈和她那个穷小子的婚姻。在她的意识里,没有钱的男人等于第三性别,完全不在结婚对象的考虑范围之内。
张慈不知道自己的爱情崩塌于何时,大约是在那个雪夜,又或者是在之后混沌的每一天。总之她再也不可能义无反顾地去爱了。那样纯粹的爱的确很美,是要装在水晶瓶子里双手捧着看的,但只要一落地,就会摔得粉碎。她想要一个家。从云南到北京,从北京到美国,她四处流浪,无所归依。她厌恶了流浪,渴望一处安居。
隔壁有个美国邻居,高鼻子,身边还陪伴着一个金发女友,路过门口时,常会问:啊,你家来客人了!或者,你的朋友要住多久?
“我朋友是来这边找老公的。找不到老公,她不回去。”Peggy回答,她甚至直接对那人说道,“要不然你做她的老公好了。”
“别开玩笑了,我有女朋友的,”男人回答,“再说,我怎么会和一个陌生的东方女人在一起,听说泰国有很多病毒,我没去过。”
张慈抬起头,愤怒到了极点,如同一个高尔夫球,她被“病毒”二字打了出去。面前的男人鼻梁高挺,黑头发,骄傲的嗓音像是要扬到天上去。这个白垃圾,他连中国和泰国都分不清! 他侧目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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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慈知道邻居也是心理医生。他有一个德国女朋友,两个人经常出双入对,抱着买菜用的牛皮纸袋,进进出出。张慈想,一个女人,做鸡要有做鸡的样子,做情人要有做情人的样子,做老婆要有做老婆的样子,对付这个邻居,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呢?她的心里燃起了一团火,火种是一种战士的自尊和愤怒,烧着对邻居的报复。当晚她以战士的情怀,思考并从法律博士的书架上抽出了《孙子兵法》,重新温习祖先的伟大智慧。孙子说:战,不打就不要打;如打,必须打赢(结婚,成家)!还说, 如打,必到敌国的土地上去打 (到邻居家里去打,别在Peggy家里打);如打,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赶快搞清楚他的户口,掐住他的软肋);还说,一鼓作气,战而衰衰而竭 (就用七天来打,打不赢就撤回夏威夷了)!张慈一夜不睡,看完了《孙子兵法》十一章,制定出了战略步骤;又抽出毛泽东的《论持久战》,看完了,决定打一个歼灭战,坚决不能打持久战,因为,她的目的不是爱情,而是快速地占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第二天早上她迎着阳光出门,在街角的花店里花$17美元买了一束鲜红的玫瑰花。翻翻口袋,只剩下三块钱了,除了机票,这已是她全部的财产。她心情忽然很好,一路晃着个脑壳往回走,黑亮的短发上,箍着鹅黄色的发带。走到邻居门前,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肯定他的女朋友在场,于是,果断地敲响了门。
丧钟为谁敲响!
开门的是邻居先生。他看到张慈,相当讶异。张慈兀然把那一束玫瑰花摔在了屋子的地板上,然后吼道:“我不要你送我的玫瑰花。”
屋子里的女友惊呆了,男友竟然背着她,送花给这个东方小女人!张慈转过身就走了,而房子里两个人的吵闹声已经叫开了锅。
邻居先生在路过Peggy家时,表情仍旧倨傲,眼底却已现出疲惫。张慈打电话给他,请他去旧金山唐人街买筷子,他说,我不会使用那东西,然后把电话拔了;张慈见他洗车,用一把大红扇子给他扇风吹汗;每天中午,张慈放音乐,然后把小火锅送去给他吃。张慈有一种只有卑鄙的人才能体会到的快感。
终于,他找上门来了。他撑着门看着她,说道:“我们需要谈谈,我要和平。”
他穿着套头衫,开着奥迪6000在硅谷的El Camino大道上开着,张慈头上的蝴蝶结被风吹得噗嗒噗嗒乱飞,大声说:啊,我们国家的总理李鹏,开的就是你这个车呀!他根本不说话,也不知道他要将车开去哪里。两个人沉默地对峙着,张慈渐渐想起了那个雪夜,开始觉得命运的诡异 。
“你叫什么名字?”邻居问。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交谈。可笑的是开战了这么久,竟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May May.”张慈说。
“迈迈,”邻居先生皱着眉头说,“May May(迈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重复两遍?”
张慈说:“第一个May 是爱,第二个May是恨。”
他说:“东方哲学总是这样矛盾吗?”
车子拐上一条快速道后,邻居先生似乎已经没有了多少耐心:“这段时间我掉进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魔符状态,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她说。
他的手抖了抖:“我什么地方吸引了你?”
“你鼻子高。”张慈说。
邻居先生一阵慌乱,将车子歪扭了一阵,几乎上了对流车道上,又回来。在西方,鼻子的高矮象征男性生殖器官的大小,旁边这个女人,要么是无知,要么是下流。
“还有呢?”他压着厌恶问。
“还有你是Ph.D。”
又一阵慌乱,邻居先生将车子歪扭上了并道,几乎与一辆车相撞。这次他感到不堪的是,这亚洲女人连他学位象征的钱包也看上了。
邻居先生的脸已经黑了,他在多年的心理学学习过程中没有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他理解不了张慈这套暗黑的逻辑,他不懂从中国来的人,社会就是心理学堂,党委书记就是心理大师;就连未出生的人,都有一场暗无天日的放逐,由政策决定生死。他很小的时候,听外公说过,中国,在地球那一边,从后院掘个洞,挖到地球的另一边,就是China. 那个黑洞里出来的中国人,今天他终于见到了。
“那你认为我想要什么?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愿意和你亲密?”邻居又问道。
车开得越来越快,向着林木的深处,向着天与地的交接。张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身边这个男人是谁,连名字也不知道。
“我比你的女友好看,我比你年轻,我能生很多小孩,我。。。”她低下了头。
张慈鼓起勇气说:“我没有钱,也没有身份,没有住处,我不懂英语,但我想要个家。”
他惊呆了,将车靠到路边停下。
很多年后,他还是无法形容那天的心情。她在讹诈?她在开玩笑?还是她是斯芬克斯给他道路上出的谜语?他一生不认识中国人,也根本没去过亚洲,也没有任何愿望要去那个地球另一边的地方探视那个深不见底的洞,中国。但作为一个男人的醒悟好像终于来到了,他谈过很多次恋爱,对方不是斯坦福大学的数学博士就是哈佛大学的心理学尖子,刚分手的那个,也是个骑自行车的高手啊,一次能走60英里呢。。。都因为他不愿意承担责任而最后放弃。今天,这个连名字都发不了音的人,在汽车里告诉他,她什么也没有,但要一个家。
他流下了热泪,掉头,往回开。
那天之后,两人再没有碰过面。他和女朋友分了手,他在沉默。
1990年的最后一天,Peggy家开派对。几个斯坦福大学的博士生过来,他们喝酒,跳舞。史汀的摇滚,嚎叫着“哇生(妓女),脱下你那身行头,不要再化妆。。。我爱你。。。你不用再出门。。。”张慈想象那个叫蛙生的妓女鄙视地看了歌手一眼,昂着头出门谋生去了!
来自云南的女子,舞的天赋一直在她的身子里。张慈随着音乐抽动着四肢,她的性感无以伦比,在所有的艺术种类里,她理解得最好的就是最低级的一种:舞蹈。从伊萨多拉-邓肯,到玛莎-葛兰,再到皮娜-鲍什,她模仿过她们每一个人。她扭啊扭,鹿腿,蛇腰,下巴低垂,黑暗中仅有鲜艳的红唇隐约。。。她觉得身后有一个人贴了上来,是邻居先生。
他在她耳边说,May May,I’m confused, May May,I’m confused, May May,I’m confused....
新年的钟声敲响时,他吻了她。
新年的第二天, 张慈要走了。邻居先生主动送她到机场。
那时没有911,没有安检。他一直送她到了登机口。乘客陆陆续续开始登机,她站在队伍最末,两个人相对站着,一句话也没有。在那个时代,分开就意味着永别。可她还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候机厅里只剩了他们两个。登机口的检票员已在示意她登机。张慈朝着检票口走去,她走得很慢,屏气凝神,一步一步,像是一只猫,随时关注着身后的响动。等她将登机牌递给收票的航空服务员时,她听到一声:“Wait a minute!”
最后一刻,邻居先生走过来,递给他一张他的名片,上面有他的电话。张慈笑了,她知道她这场战争打赢了。她像个孩子,高举着她的战利品—一个男人的名片,一蹦一跳地冲进了客舱。
半年后,邻居先生和张慈在肯塔基州结婚了,邻居先生的两百多亲朋好友见证了他们的婚礼,而张慈这边,只有她一个人参加了婚礼。
故事就先讲到这儿吧。我知道这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结尾,然而故事到了这个时间点,阴谋和战争都已经结束 。接下来两人相知相爱的过程和相濡以沫的婚姻,与今天的主题不符,我也只能暂时搁笔了。
到这个时候,张慈还没爱上米勒,米勒却已经爱上了她。张慈是什么时候爱上米勒的呢?我心中有许多猜测。或许是在米勒飞去夏威夷找她的时候,或许是在他们开始同居的日子里,又或许,是在他为她披上婚纱的那一刻……
这场阴谋无关爱情,而是一场生存战。在那个看似很近实则遥远的年代,对于一个漂泊异乡的女人来说,婚姻的含义不仅仅是爱情,而是一种生存方式。这就是时代背景下的现实。
张慈要一个家,她最终得到了。
然而,《孙子兵法》或许能够帮你打赢一场争夺战,却无法帮你维持一个幸福而长久的婚姻关系。张慈和米勒已经携手已经走过了二十多个春秋,两个女儿非常优秀,一家人和美幸福。回想二十五年前张慈在Palo Alto的公路上回答米勒的那些话。对待婚姻,她是真实诚恳的。她不惮于把自己最功利最自私的动机展示给对方看。你已经见过了我最卑劣的样子,我也再没有什么可隐藏。今后的日子,你我携手共度,但求坦诚相待。
婚姻和爱情,到底是两码事。爱情是百无禁忌的油然而生,婚姻是条条款款的盈亏结算。并非所有爱情都能以婚姻为结果,因为并非所有爱情都能经受得住柴米油盐的考验。
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ready。爱,要和能落地的人谈。
写到这里本应该结束了,可又忍不住要多说两句。一开始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心里也隐隐为米勒先生那位可怜的前女友叫屈。可转念一想,即便没有张慈,也应该会有另外一个女人出现,丢出那把玫瑰。能被谋略夺走的,都不是真正的爱人。如果两个人之间毫无嫌隙,又怎么能轻易被人离间呢?我相信每一段婚姻的最初都不是完美的结合,夫妻间一定都有嫌隙。不同的是有的夫妻是修补的能手,两个人不停增砖添瓦,最终融合成一堵坚挺厚实的墙,什么刀枪棍棒都插不进去。可有的夫妻不会修补,于是越走嫌隙越大,最终屋毁人散。
然而还有一句话: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你这边努力增砖添瓦,他那边不停地捣土拆台,也是于事无补。所以当一段关系出现了问题,婚姻也好,恋情也罢,别草率地把罪名归结在旁人的身上。先想想自己是不是足够努力,再想想对方是不是值得你努力。
和张慈聊了许久,听了她很多的故事,也有了许多感触。一时一刻也是写不完的,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期待下一次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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