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女儿基本是两点一线，由于学校离家比较远，放学后很少与同学聚会。进入初中后，我们搬到了学校附近，女儿的自主时间明显增加，与同学的校外交往也逐渐频繁起来。
女儿的第一个好友叫“嘟嘟”。经过一个学期的磨合，她俩双向奔赴，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两人一起夜战小组汇报PPT，一起去奥森徒步。每天放学，“嘟嘟”都会陪同女儿在校门等候，直到我去了，她俩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小妈妈》剧照
可是突然有一天，女儿告诉我：“我觉得嘟嘟挺烦的。”作为过来人，我知道这种感觉很正常，人与人之间是有“安全距离”的，同学之间、同事之间、朋友之间，甚至夫妻之间、母女之间都不可能无缝连接，都需要有一个恰当的交往距离。我坦诚地告诉女儿：“比如妈妈喜欢独处，不乐意被打扰，你要是总黏着妈妈，妈妈也会烦的。”
女儿点点头，说确实“嘟嘟”突破了她俩之间的舒适距离，但班里有一个叫“善善”的女生跟她的距离恰到好处，交往起来很舒服，而且“善善”特别靠谱，跟她很搭调。我知道那个女孩子，很自律很严谨，寒假的小组作业是她一个人完成的，厚厚的一大本，图文并茂，在学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女儿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放学时身边就没有了“嘟嘟”的陪伴。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很敏感也很自尊，况且人和人的感觉是相互的，女儿对“嘟嘟”有看法，想必“嘟嘟”对女儿也有意见，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拉开了距离。
《我们的世界》剧照
其后几周，女儿做小组PPT的合作对象换成了“善善”，我的聊天对象也从“嘟嘟”妈妈变成了“善善”姥姥。两人如胶似漆，有几次因为做PPT结束太晚，“善善”和节俭的姥姥都是打车回家的。某个周六，女儿和“善善”更是夸张地黏糊到夜里十二点，好像两人有说不完的私房话。
正所谓“情到浓时情转薄”，没成想第二天两人的关系就出现了裂痕。女儿经不住一个追求“善善”的男孩的死缠烂打，把“善善”心存好感的男生姓名说了出来，结果那个男孩掉头就去找“善善”对证，“善善”很生气，不理女儿了。女儿也知道自己错了，一直心神不宁。即便如此，我还是严厉批评了她，保守别人的秘密是一个人的本分。而我，是曾在这方面吃过大亏的人，也因此失掉了一个十几年的好朋友。
《少年派》剧照
虽然后来“善善”原谅了女儿，但两人的关系还是迅速降温，女儿的友谊再次翻船。之前她说两人的距离“恰到好处”，或许那就是她们之间的最佳距离，当她们尝试更进一步时，由于没有拿捏好度，破坏了原有的平衡，导致双方的缺点被放大，平素的节奏被带乱，反而产生了一种互斥力，将两人推向了更远的方向。
其实我早就发现两人交往中的一个怪现象，但本着不干涉原则，一直不说破而已。那就是，两个很上进的人，以前都是各自小组的扛鼎人，可是在一起后，小组作业却越做越垃圾，特别是最后一次英语小组作业，两人拉着另外两个男生在我办公室折腾了一下午，弄了个半成品，然后就相约去吃饭、打球、遛弯，作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夭折了，真应了那句“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的俗语。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很多时候，真正的进步都是在孤独中达成的，表面的热闹与繁华最迷惑人也最耽误人。
《盛夏未来》剧照
回想我小时候，在交友方面也是走过不少弯路的。我多思多虑、重情重义，对爱情开窍很晚，对友情无比珍视。有的朋友就直言不讳地告诉我，跟我交往起来很累，我对朋友太好，但要求也太高，超出了她们的承受能力，她们既没法对我这么好，也无力达到我的要求。其实说白了，就是我突破了我们之间的合理距离，引发了对方的不适和反感。
除此之外，我还犯过其他错误。有一个朋友，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三都是我的同学，我俩私交也不错，但由于彼此争胜心强，攀比心重，两人之间总隔着一层不那么友好的竞争关系。我父亲向女儿夸耀我当年多么“好学进取”时，常会举这个例子：“你妈跟她的朋友虽然关系很好，但互相比着学习，谁也不服谁，每次考卷发下来，两人都拿着对方的考卷，看老师有没有少扣分。”每每此时，我就脸红耳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人生路上摸爬滚打的这些年，早就让我领悟到当年的行为和心理是多么可笑，如果身边有一群相爱相助的朋友又是多么幸运。可惜当年的我不懂得这些道理。
《美丽童年》剧照
于是我用我的教训替女儿填坑，让她在交友时尽量有一个博大的胸襟。小学六年级，她和班里最优秀的女孩成了好朋友，她俩心智都相对成熟，相互在毕业纪念册上写了很多祝福语和“人生大道理”。我清晰地记得，有一次骑车带女儿回家，她告诉我，希望那个女孩当市三好，她当不当都没关系，她真心希望自己的朋友比自己强。我不顾行车危险，立即给女儿竖了个大拇指。这种心态委实难得，很多人终其一生都过不了这一关，一方面他们希望朋友好，另一方面又难以接受朋友超越自己，过得比自己还好，而这正是交友的大忌。
后来那个女孩去了一所名校，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但女儿始终认为那个女孩是她最好的朋友，那个女孩也敦促女儿在普校更要努力学习。“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相信女儿会慢慢明白这个道理，真正的朋友无需时刻黏在一起，但心灵相通，最经得住时间考验。而我，是多么希望女儿能交到几个这样的知己，陪她度过漫长而又叵测的一生。
《重启人生》剧照
话说回来，随着“善善”的疏离，“嘟嘟”又回来了，每天放学又能看到“嘟嘟”陪在女儿身边的倩影了。女儿开心地说：“嘟嘟真好。”我问：“善善呢？”女儿说：“善善有点怪。”我没接话，在心里暗暗嘀咕一句：“好吧，随她去吧，她会学着自己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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