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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美学子】汇编此文,来自巫和懋教授生前感言以及他学生对他的追忆,以兹怀念!

巫和懋:学术与人生

来源【北大国发院】公众号
2024年5月3日,巫和懋教授与世长辞。
巫老师出生并成长于中国台湾,从台湾大学本科毕业后赴美国留学,获斯坦福大学经济学硕士和博士,师从诺奖得主肯尼斯• J• 阿罗。在美国多所大学执教后,巫和懋教授回到台湾大学执教,同时在台湾中华经济研究院等从事智库工作并积极推动两岸经济学界的交流,在清华、北大、浙大、南开讲授经济学。
2006年,巫和懋教授全职加入北大国发院前身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担任副主任。2008-2012年担任北大国发院常务副院长。
2015年退休。巫和懋教授主要讲授转型经济与政策、宏观与财务金融理论、博弈与产业竞争策略。巫和懋教授为两岸经济学界的交流、博弈论研究与教学、北大国发院的发展均做出了卓越贡献。
本文为巫和懋教授在2015年退休时的演讲全文,以兹怀念。
巫和懋老師過世,林毅夫教授拟挽联:
“异地春风和畅五十载情比高山流水痛失知音 两岸授业懋昌自成蹊相期传道解惑不负平生”;同事们评论他是一位谦谦君子,是在中国传统文化熏陶下,接受现代教育成长起来的专家级人才。
(財新, 2024/5/3)
学术与人生
——巫和懋教授2015年8月北大退休

演讲实录
大家好!常有同学问我:“走学术的路会过怎样的人生?”今天趁这个机会和大家讲几句话,分享我自己一直以来的一些感想,也刚好对自己的学者生涯做一个回顾。
走学术道路经常会碰到下面这些问题。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学术给你带来了什么快乐?从人生的角度看,学术的意义在哪里?我们今天的主题是“学术与人生”,我主要想通过自己的经历来回答上面这几个问题。
专心一致
从我博士毕业到今天,已经过了三十三年。回顾这三十三年的学者生涯,第一个阶段便是努力拿终身教职,那个阶段还蛮辛苦的。在我写博士论文的最后一年,老大出生了,小孩的出生打乱了原有的生活节奏,我只能熬夜写博士论文。
之后有了老二和老三,家庭也从美国西部搬到了东部最后搬到南部,家里面有很多事情。那些年里,我每天晚上都要帮小孩洗完澡,陪他们玩,等他们和太太都睡着,自己才爬起来去书房做功课,就这样坚持了很多年。
从开始写博士论文,到最终拿到终身教职,那些年里我一直在坚持,经常熬夜到两三点才睡,甚至把身体搞垮了,直到后来几年才有所恢复。走学术的道路苦不苦?答案是肯定的,我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从完成博士论文到今天,我的工作量只增未减。我太太还常问我:“何时得易乎?”其实你们要知道,走上学术这条路,就不会有轻松的时候。那么,怎么能应付学术道路上这么大的工作量?我的回答是,一定要对学术之路专心一致。
专心一致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要对自己的研究领域专心一致。我在学者生涯的初期考虑过很多研究方向,最开始想做发展经济学,因为从台湾大学去斯坦福大学求学之前,台大的老师推荐我研究这个方向。后来,有斯坦福的老师鼓励我研究计量经济学,因为我数学还不错,而且研究计量经济学会比较有利于将来找工作。
除此之外,还有过别的选择呈列在我面前。但是,最后我还是选择了自己最感兴趣的研究领域,也就是一般均衡和博弈论,这是一个很有难度的领域。尽管很难,但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我还是坚持了下来,直到现在的研究方向还是一般均衡和博弈论。
总而言之,在学术的道路上,做到专心一致是相当重要的。

真心对待
从1997年开始,我来到大陆任教,一开始在南开大学,后来在清华大学、浙江大学和北大光华管理学院任特聘教授。2006年,我正式成为北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CCER)的全职教授。这些年来,我碰到了很多人、事、物,也一直用自己的真心来对待自己遇到的人、事、物。
首先,是要真心对待自己所研究的学问,真心对待自己阅读的每一篇学术文章。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教高级微观经济学的时候,我希望大家能够学会从作者的角度来思考一篇文章的价值。我经常问同学,作者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如果你是作者,你又会怎样辩护自己的这篇文章?这么做是有意义的,只有理解了一篇文章,懂得怎么辩护一篇文章的观点,才能体会到这篇文章的价值所在,再来才是对文章的批评和创新。这便是我所提的“真心对待”的第一点,也就是要真心对待自己研究的问题,真心对待每一篇学术文章。
第二,是要真心对待接触到的每一个人。很多同学都会说巫老师记性特别好,即使过了很多年,也常常能记得大家的名字。其实在这个过程中间,我总会很用心地去理解每一位同学,因此才会记得大家。我经常遇到和别人不大一样的同学,像以前教到一位农村子弟,说话方式有点奇怪,有时还喜欢跟人抬杠,同学们也有点排挤他。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忽视他,因为我在他身上也看到了很多优良的特质。
无论碰到什么样的同学,我都会用一样的方式来平等地对待,并不会因为哪位同学取得了比较高的成就就对他特殊照顾。博弈论里面有一个思考原则,就是要站在对手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其实就是关心身边的人。在生活中也一样,我们要真心地对待身边的人,学会理解身边的人的想法。后来,这位农村来的学生发展得很好,我也为他感到非常高兴。
第三,是要真心对待自己所碰到的事情。我自己在教书之外还做了很多其它的服务性工作,曾经担任台湾中华经济研究院的副院长,帮助它转亏为盈。来到北大CCER之后,我也担任行政职务,帮助CCER升级为国家发展研究院,帮助CCER募款,帮助整理博士班。我刚来的时候,CCER有二十几位延期的博士,一直没能写出合格的博士论文,找他们座谈时好几位都泪流满面。于是每个礼拜我召集这些同学讨论博士论文,坚持了两年,帮助他们一个个顺利毕业了。他们带了一个好头,后面博士班的士气也调动起来了,近几年毕业的博士都找到了很好的工作,把CCER博士班的名声打响起来。
当时很多人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来整理博士班,毕竟他们自己的导师都不怎么管,我却偏偏要“多管闲事”。其实在我看来,很多事情并不能用世俗的功名利禄来衡量,比如我帮助延期的博士们毕业之后,自己就很享受那种圆满的感觉。这就和我们平时说的企业家精神一样,并不是为了更多的财富,也不是为了更多的名声,我们只是希望能够真心地把身边的事情做好,真心对待自己肩上的责任。
从毕业到现在,我一共带出了将近二十位博士,也指导过一百多位硕士,其中有二十几位在全球一流大学攻读或已经取得经济学博士学位。真心对待身边的人,真心对待手上的事,能有这样的成果,我自己也感觉很满足。

不忘初心
博弈思考的原则里有一条,就是要“向前展望,向后逆推”。每一个人面对自己的未来,都能看到很多的可能性。在《学者生涯三十载》这篇文章中,我曾经说过,“在那充满理想与梦想的年纪里,曾想要抛头颅洒热血以不负少年头,也曾想要遗世独立以求潇洒快意;摆荡在理想之间,人生充满着无穷的可能与希冀。”年少的我天马行空,在还没有确定走上经济学的学术道路之前,我也想过自己未来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把这些可能性想完整了,想清楚了,“为什么要走学术之路”的问题也就有了解答,走上学术道路之后也会愈发坚定。
我是第一志愿考上台大数学系,后来才转到经济系。在转系之前,我读了很多经济学的书,其中两本对我产生了非常深刻的影响。一本是Debreu的Theory of Value,另一本是Arrow的Social Choice and Individual Value。读这两本书时,我写了一本厚厚的笔记,虽然后来搬家时不小心丢了,但那本笔记的样子在我脑海中一直存在。
可以说,这两本书给了我很强的震撼,让我意识到原来可以用这么简洁的数学语言来表达一些很深刻的道理,让我看到了经济学的深沉和美丽。当时的那种震撼,直到现在我还记得。这是我的“初心”,也是我走上学术道路的开端。
学术道路,的确是很不容易的一条道路,过程中要吃很多苦。那我为什么还要走下去呢?一方面,把一些问题想清楚之后,会有一种很快乐的心情。面对一些问题,一开始可能会很糊涂,摸不到边际,找不到思路;而随着思考的步步深入,问题的答案逐渐展开,文章也逐渐成型。文章完成后,此时的我反倒会感到依依不舍,因为找寻答案的过程结束了,快乐的旅程结束了。正是这种找寻答案的快乐,支持着我在学术道路上走下去。
像我发表的一般均衡文章常被引用,博弈论的文章也一样,最近又有一篇关于异质性信念的文章被2013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席勒教授(Robert Shiller)在他获奖演说中列为近年来在金融学领域具有重要贡献的论文,这让我感到很快乐。
另外,学术就是“教学育人”,把自己的研究心得告诉同学,这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我常常鼓励我的学生做老师,或是选择其它社会收益大于个人收益的职业。因为私人收益较少,在追逐功利的社会里就常被人忽略,所以更需要鼓励同学来为这个社会努力。我们是知识分子,年少时可能都想过要对社会和国家做出更多的付出,我常鼓励大家不要忘了这个“初心”。
在课堂上我常说,学术是一个公共品。所以,我愿意多付出精力来教学生,也鼓励更多人来提供这个公共品,希望为我们的社会产生正面的影响!想清楚了这一点,也让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有意义。
把人生拿来追求名利是很空的。
名是别人给你的评价,有道是“赵孟贵之,赵孟亦能贱之”,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别人主观而多变的评价中,是很空洞的。利也一样,如浮云轻烟,转眼成空。我有很多学生是企业家,我也鼓励他们专心、真心把事业做好,并且对社会做出贡献,而不要在乎名利。所以我想说的是:人生要追求有意义的生活,而我选择坚持走学术这条路,是想追求一个有意义的人生。
我在上课时说过,向前展望,向后逆推,把所有的可能性罗列出来,才能找到子博弈完美纳什均衡。但是这样的思考原则有时候可能还不够,未来永远有不清楚的地方,人生的道路往前是什么样子,我们并不能很好地预期到。这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像我这次决定在今年秋天从北大退休,也不是九年前来北大时能完全预期到的。常有同学问我,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在这里,我要引用弗罗斯特的一首诗,来表明我的看法。
黄色的树林里有两条叉路,
可惜我不能两条都走,
多年以后某个时刻,
我将叹息并述说往事,
在布满落叶的两条小径间,
我选择了人迹较少的一条路,
这就造成后来我截然不同的人生。
这次,我又选择了人迹较少的一条路。有这么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觉得这句话很有智慧。人生永远都在做选择,我们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当年放弃了美国的终身教职,回到台湾,很多朋友都不理解。但他们不知道,我的初心就不包含在美国留一辈子。后来我放弃在台湾安定的生活来到北大,也是依据我的初心。在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时,求诸自己的初心,或许就能找到答案。
除了这首诗之外,今天早上我还回想起年轻时听的一首歌曲,是台湾光启社的电视剧主题曲。我对这首歌一直印象很深,它经常会浮现在我脑海里。原本的歌词记得不清楚了,但这几年我脑海里出现的是以下版本:
像水面浮萍飘流不定,
像林中小径崎岖难行,
人生的机遇稍纵即逝,
切莫等待,切莫因循,切莫迟疑。
像天空繁星忽现忽隐,
像江上帆影迎向光明
人生的机遇稍纵即逝,
我心向往,我心期待,我愿追寻。
我经常会回想起第一段的“切莫等待,切莫因循,切莫迟疑”。因为我自己有时也会因循苟且,也会有一些迟疑。每当这些时候,我就会想起这首曲子,它告诉我不能迟疑,告诉我应该怎么去做出选择。而第二段话,又告诉我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追寻未来。
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感想大概就是这些,总结起来就是“三心一意”:“专心一致,真心对待,不忘初心,意志坚定”。我的经历可能可以作为大家的一个参考,或许会对大家有所帮助。
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附文
摘自:台大EMBA同学、天下杂志共同执行长暨内容长、前总编辑,吴婉瑜 FB。
【敬爱的巫和懋老师,谢谢您】 
今早知道您离世,想起20年的师生之情,心中非常不捨与悲伤。
2004年到台大EMBA读书,巫老师的赛局课程是最吸引我的课程之一。也因深有所获,邀请老师在2005年开始为天下杂志撰写专栏,成为天下专栏作家。
当时台商西进、两岸关係热络,我经常到长江三角洲和北京採访。只要去中国大陆,一定去拜访老师,请益对中国经济与局势的看法。即使我到美国哥大进修时,有一次老师刚好到美国演说,我们相约在纽约碰面,每次总是对时事、对经济、对台湾、对同学发展有说不完的话。
这两年老师生病,师母悉心照料,有幸再聚餐。老师总是关心天下、关心学生,了解我的工作承担与状况,提醒要注意身体。
老师是经师、也是人师,一直是同学们心心念念、备受尊敬与喜爱的老师。
分享我在2005年写的人物报导,也开启巫老师与天下杂志合作的关係。
如今读来,可以一窥巫和懋老师去北京大学教书之前的人生故事,也应该是至今刻划入木三分的一篇人物报导,以此为念。
祝福老师与师母。
【赛局大师巫和懋:自己要给自己定位】
2005年採访,2024年更新
来源:https://www.cw.com.tw
“赛局理论”大师、台大前教授巫和懋,今日凌晨因病离世,享寿72岁。他毕业于台大经济系,拥有史丹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作为知名经济学家,所开的课程广受学生欢迎。巫和懋透过教学、著作,鼓动了赛局理论在台湾的思辩潮。
2006年前往中国任教,对于中国经济、以及对全球化下的策略、两岸人才竞争等许多观察,都分享在为《天下杂志》撰写的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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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五日星期六早上,还不到九点钟,台大管理学院的教室裡坐满了EMBA的学生,大家翘首等著的是今年又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赛局理论。
这门“赛局与产业竞争策略”的课程,看似冷门,却是台大EMBA最受欢迎的课程之一。授课教授巫和懋,更是连续两年在《Cheers》杂志调查中,被台大学生选为最受欢迎的EMBA老师。
每年这门课的第一堂,就是劝退学生修课。今年原本限制60人选修、以高年级优先,结果爆量117人。
“一年级同学请举手,”才走进教室的巫和懋说。大家手还没放下,台下二年级的学生雅芳总经理王子云调皮喊著,“一年级的同学现在可以回去了,因为我们去年就是这样啊。”
“我进EMBA的目的就是要修这堂课,为什麽我要退选?”一年级的三荣伊娃亚公司总经理蔡振裕急著说。
对于重实务的管理学院来说,策略、行销、管理、会计、财务才是主流课程,赛局理论应该是一门边缘或冷门的课程。虽然一九九四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翰.纳许的传记电影“美丽境界”,掀起大家对赛局理论的热潮,但能够在EMBA成为最受欢迎的课程,还是和巫和懋教授个人魅力有关。
五十三岁的巫和懋态度谦和,笑声爽朗,最吸引学生的应该是他对每个学生的好奇心,让学生感到自己是主体,被引导进入赛局的思辩中思考,如何判断对手的行动与反应,招招推演,制敌机先。透过策略的推估,寻求自己最大的胜算或利益,在竞争中求生存。逻辑思辩如同华山论剑,招招反应学生的思路,并且关照他们的学习程度,而不是听老师“说书”或“表演”。什麽样的能耐?
这个能耐,背后有两个要素。第一是对于知识的掌握,能够融会贯通,深入浅出表达艰涩的赛局逻辑。第二是对人的好奇与关怀,能够带得动头角峥嵘的EMBA学生。
巫和懋是台大经济系毕业,史丹佛大学经济硕士及博士,论文的指导老师是197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亚罗(Kenneth Arrow)。巫和懋取得博士学位之后,在美国杜兰大学任教十年,拿到永久教授职之后,到史丹佛大学客座教授两年。
当年的台大经济系系主任薛琦(前经建会副主委、现任台湾金融研训院院长)亲自到美国史丹佛大学,两次邀请他回台大经济系教书。
薛琦指出,史丹佛大学是美国经济学顶尖的研究重镇,台大经济系学生能够拿史丹佛全额奖学金,大家会一直注意、追踪他的发展,看重的是他所受的学术训练及教学训练。
薛琦今日看巫和懋,认为他在经济学界是outstanding(卓越)。“你去查十年以来的SSCI(社会科学引用索引),他所发表的论文数及被引用次数,台湾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没有几个人。”
第一堂赛局课程,巫和懋设计红帽白帽的囚犯游戏,为的是训练策略思考。它教导如何从对手的角度想事情,就如同穿著对手的鞋子走路,了解对手的感受,以化解自己的困境。
他分别让一、二、三年级学生解答。三年级的《联合晚报》总主笔、电视节目主持人蔡诗萍答对,二年级的Nvidia经理罗立智答对,一年级的九个同学几乎答错。巫和懋温和笑著说︰“一年级的同学回家要练习思辩,因为答错的人比较多,没有受过管理经济学的训练,要多加油了。”
学生们都知道巫和懋谦逊温柔却有定见。看起来温文儒雅,但是对于学生的要求从不鬆手,考试习作从没少过。“巫老师是好老师,但是要找他写论文,一定会很难过,”曾经一年级上过他的管理经济学,二年级即将要写论文的九三C班同学讨论说。他严格中有期盼,希望学生认真学习。
#严父良师
巫和懋对于学生的严格要求,就如同他自己生命中,影响他学术生涯最深的的两位严父良师︰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当年台大经济系系主任华严。
巫和懋的父亲是大学英文老师,母亲是公家单位会计,成长在一个单纯的公教家庭、父亲望子成龙的期待下。“我小时候拿第一名回家,父亲没特别高兴,他觉得很正常,”巫和懋忆起过世的父亲说,他总在饭桌上谈国家大事,非常严肃。成长过程中,有时感到痛苦,但是对他产生一种自我实现的预期,就是要以高标准要求自我。
第二个影响最深的,是当年台大经济系系主任华严。巫和懋第一年考上台大数学系,因为感到数学过于枯燥,申请转念经济系。华严花很多时间听他说为什麽要转系。巫和懋回想,“当时我大二,台湾退出联合国,我觉得数学离世界太遥远,想要学实用的学科。但是讲这些经世济民的想法,她倒是没被我打动,反而是对我念的杂书很有兴趣,觉得是可以做学问的人。”
华严一直对他严格要求,还经常耳提面命,不要顾著交女朋友,误了读书(当年的女友就是现在的太太)。华严的推荐信也让他拿了全额的史丹佛大学奖学金,不需要工作,可以专心读书。
赴美之后,一开始是在现任香港中文大学校长、当年史丹佛大学经济系教授刘遵义旗下当研究助理。刘遵义对于当年学生今日表现的评价是︰“巫和懋是一个出色的经济学家,我和他一起合作写过一些文章,他是一个深度思考的理论家,同时又了解经济的现实运作。他有中国传统学者的风范,谦虚、低调且绅士。”
巫和懋之后跟随诺贝尔奖经济学奖得主亚罗教授。一九八○年代,经济学发生重大变革,由总体经济学转向个体经济学,主要的两个领域就是赛局理论与一般均衡分析。巫和懋的博士论文以“总体经济学的个体分析基础”为题,顺利毕业,先后在美国罗格斯大学短期任教,后来到杜兰大学任教十年。
华严当时回给他的圣诞卡总是,“回来共同为系所打拚,出去把学问做好,把英文练好,多待几年也好。”
还没等到巫和懋回国,华严就过世了。这是促成巫和懋回国的重要原因。他回台大任教,薪资顿时少了三分之二。
#峰迴路转
人生有时不如预期。巫和懋回台大经济系之后,刚开始并不顺利。“大家学的东西相近,文人相忌,”一位旁观者说。
中国时报执行副总编辑夏珍表示,多年来跑线,台大经济系一直是竞争激烈,人事倾轧。巫和懋在最受挫的时候,转任台大国际企业系,一九九七年刚好是台大管理学院成立EMBA学程的第一年,让他的学术可以走入俗世,深入商业。
一九九九年,巫和懋接受好友中华经济研究院院长麦朝成的邀请,担任中华经济研究院副院长两年。
他在学术圈之外的第一个畅销著作,是与夏珍合作的《赛局高手》,将艰涩、枯燥、难懂的赛局理论,变成人人可以理解、运用的知识。发行当年,时报出版社总经理莫昭平将诺贝尔奖得主约翰.纳许的传记《美丽境界》(A Beautiful Mind),搭配巫和懋、夏珍合著的书同时上市,造成畅销热卖。
夏珍指出,每次讨论的过程,“我真的觉得念数理经济的人,脑袋和我们差异很大,绝顶聪明,”夏珍在《中国时报》编辑部办公大楼外的楼台,在日报进入忙碌截稿前的下午时刻,接受採访。
夏珍是《中国时报》跑党政新闻的第一把交椅。赛局晚近的发展已大量运用于企业决策、国际谈判与政治谋略上的重要策略分析基础。赛局可以运用在政治新闻分析上吗?夏珍笑著说︰“赛局是在升高衝突的同时,形成合作的压力,寻出解决之道。但是国内政治人物层次太浅薄,只会不断升高衝突,用不著赛局分析。”
去年台大EMBA同学运用赛局分析TFT LCD产业,台湾与韩国面板厂如何出招?彼此扩厂竞赛,如何形成恫吓?
传统产业也能受惠于赛局理论。全世界最大的人工皮革公司、三芳化学执行副总经理邱汉郎表示,他与韩国、日本厂商竞争全球最大运动鞋厂的生意,运用“不完全讯息的一次赛局”,策略推估,计算或然率,求出最大值,然后报价,“我不但要拿下单子,而且价格水准要能获利,不要亏本抢生意。”
原本国外厂商无意下单给三芳化学,让三芳化学参与竞标,只是要杀低韩国、日本厂商价格,结果邱汉郎出价得标,这是成功运用赛局于商业谈判的实际故事,也将成为邱汉郎EMBA硕士论文的题目。
赛局有时被批评太注重数理模型的严谨性,不利于俗世的应用。如果对手不是理性的参赛者,也无用武之地。
不论如何,巫和懋透过教学、著作,鼓动了赛局理论在台湾的思辩潮,锋芒掩盖了他在资本市场、财务工程、经济学等其他面向的专精。
从小喜欢读传记文学,涉猎人文哲学,他在别人的眼中是一位有著人文关怀的经济学者。当在许多人以金钱衡量职业,或是不甘寂寞地投入众多领域,他孜孜不倦的研究,“是令人感动的,”夏珍说。
没有锦衣豪宅,教的是所得上百万、上千万的经理人,甚至上亿的创业家,仍然甘之如饴。
“实际上学术路一定是很孤独,你有时候做完,也不知道价值在哪裡?自己要给自己定位、一个价值的肯定。”如果今年八十几岁、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的指导教授亚罗,依然每天上史丹佛大学读书研究,心无旁鹜,专心一致,也不拿学术地位交换名与利,“我是微不足道,”巫和懋的回答有著一贯的自我要求。
对映这浮夸的今日,究竟更显不同,或是孤独?
 心路历程
学者生涯三十载*

文:巫和懋

转自百度百科
在台中长大的我,到现在还怀念曾被称为“文化城”的台中,在1960年代曾是那麽的纯朴可爱。在崇尚自由学风的台中一中悠游了六年,我经常骑着老爷脚踏车到图书馆和中央书局报到,读遍了各类文史科哲书籍。在台中一中结交的好友,不是文采灿烂,就是思想深邃,时常在校园里高谈阔论、在大度山巅勾画人生远景。在那充满理想与梦想的年纪里,曾想要抛头颅洒热血以不负少年头,也曾想要遗世独立以求潇洒快意。摆汤在理想之间,人生充满着无穷的可能与希冀,但我心中一直很笃定的是:我应该会把自己喜好读书的习惯坚持下去,以学术作我一生的主轴。但因为兴趣广泛,我有一段时期不能决定要选择那一门学科来鑽研。
在高中读到方东美、殷海光的著作后,又追溯閲读几位哲学大师的原著,发现与我心爱的数学其实有相当密切的关联。到读高三时就决定要深入瞭解科学之母的数学,联考也如愿以第一志愿考进台湾大学数学系。我对数学系太过浪漫的憧憬,在过完新鲜人生活后就已破碎。在台大数学系传统给分都在及格边缘的压力下,必须日以继夜在数学馆鑽研解题,反不能像高中时代能悠游和思考数学的美与奥妙,每次深夜步出数学系系馆,便有一股懊恼:世界如此宽阔,我为何甘于整天都苦苦求解一些细节问题?大一下和正在读经济系的中一中好友相约一同去转枱大哲学系,也与哲学系成中英主任谈过,可惜家长都不肯盖章,只好作罢。到了大二,这位好友读经济读出兴趣,反倒鼓励我转经济系。有人説朋友可能会改变你的一生,我从初一就认识的这位好友,就这样帮助我开啓了人生的另一扇大门。
想转经济系也不容易。经济系是热门科系,要求转系生成绩在八十分以上,最好还是书卷奖得主。因为数学系成绩给得特别低,我只好求见经济系系主任华严教授。华老师倒是很看重我的数理背景,她特别为我打电话询问当时理学院院长,也是教我高等代数的施拱星教授,施老师説:“这个学生的高代得68分,已经不错啦,班上第二高分,第一高分是72分。”感谢施老师的支持和华老师的破格录取,我就由大二平转经济系大三,用二年时间奔波在校总区与法学院之间,把经济系思念的课都修完。转系前后读到R.L.Heilbroner 所著的《改变历史的经济学家》,体认到经济学家其实就是“俗世的哲学家”(worldly philosophers),一心思考经济社会运行的基本法则,更觉得读经济学颇符合自己追根究底,想读哲学和读理论的心性。加上这是我的“第二次机会”(second chance),读起来也特别认真,还拿了好几个书卷奖。当兵二年后,在华老师的支持下,取得美国史丹福大学不需工作的全额奖学金(Fellowship),顺利赴美攻读经济学博士。
从接触经济学至今,转眼已三十年。转经济系是我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而在美国停留了十七年后决心迁回台湾,则是我学者生涯的第二个转折点,而且二者之间也有相当关联。在史丹福读书时,我的研究兴趣就在经济理论和财务金融,得到诺贝尔奖大师Kenneth J. Arrow和著名学者Mordecai Kurz的指导,深觉学海无涯,也知道博士只是作研究的开端。在取得博士后,就想在美国学术界多待几年,以拓展研究的视野。可是一旦进入这个固定的轨道后,往往很难脱身。先是拼永久聘、再拼更多的著作,接着小孩又相继出生,不知不觉中在美国就扎根下来,迁移就要连根拔起,代价相当高。其实好多位学术界朋友,也是经过这样过程而羁留在美。在惯性作用之下,与我回国的心愿就越离越远。
直到1991年得知恩师华老师逝世的消息,想起华老师每年寄圣诞卡对我的期盼与叮咛,想到年少的梦想并未包含终老异乡这一段,流浪异地的小家庭好像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于是下定决心回国。把学校及家庭诸事作一安排,于1993年回到台大经济系担任客座教授,1995年成为专任教授,1997年转任台大管理学院国际企业系教授与台大经济系合聘教授,1999年至2002年借调中华经济研究院担任副院长,已归建台湾大学任教。
回顾三十年来作经济学者的生涯,觉得对真理的追求是作一学者的最大动力。在学术的殿堂里,希望我永远能拥有年少时的热情与真诚,享受领略真理奥妙的快乐,至老不悔。
*因获杰出人才讲座,应邀为《杰出学者给年轻学子的67封信》(杰出人才基金会与天下远见公司出版,2003年1月)所写。
人生因坚持理想而完美
摘自巫和懋教授在2010国家发展研究院毕业典礼的讲话:
毕业的时刻,也是一个思考的时刻。有道是:世路多歧,人海辽阔,扬帆待发清晓。要重新思考,重新向前看,看看以后走什麽路。今天,我想送一句话给各位同学,就是:人生因坚持理想而完美。
我中学毕业时,我台中一中的校长告诉我两句孔子的话:“无慾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论语·子路篇》 我当时并没怎麽放在心上,但经过这麽多年以后,越来越感觉到它的深刻道理,我今天也説説自己的感受。
我是在台湾长大的,出国读书取得博士学位后,在美国教书十年,到四十岁的时候学术文章发表的不少,成了终身职教授,有个大房子,还有草地,太太小孩生活很美满,但是我每个礼拜天要割草,否则邻居会骂人,其实我并不喜欢割草。有个星期天我一边割草一边想:“我年轻的时候,怎麽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在美国的这个什麽地方的郊区割草?这样的日子合乎我年少的梦想吗?”我越想越不是味道,觉得我的心不属于这个异乡,就开始一步一步地説服我的太太还有小孩,放弃美国的工作,开始人生的一大转折,回到台湾。当时在我要离开美国的时候,很多朋友都説我傻,但是今天想起来,我觉得我并不傻!
回到台湾后,我在台大教书,也担任台湾最大一所经济智库的副院长,定期向台湾领导人彙报经济形势,学生中也有很多大企业家,太太和孩子们也很好,生活又相当美满。但是我常常走在台北街头,看到本土色彩集团的游行,看到各种政治的纷争,在细雨的台北街头,我一边走一边想:“我年轻的时候,怎麽会想到有一天看到台湾会如此自我封闭?这样的日子合乎我年少的梦想吗?”我越想越不是味道,觉得自己的心,还是属于一个更广阔的中国,就开始来南开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客座,来回奔波。直到五年前的冬天,林毅夫老师大概看透了我的心,在晚上十点钟打电话来,邀我到北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全职任教。林老师也不是擅于言辞的人,我们谈了十五分钟,我几乎就答应了。我説,我还要问问我太太。幸好,我太太深明大义,所以我的人生又做了一次大转折,我来到了朗润园。当时在我要离开台湾的时候,很多朋友都説我傻,但是今天想起来,我觉得我并不傻!从今天看来,中学校长送我的两句话对我影响很大,就是:“无慾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我没有因为一时小利,而阻碍了我人生的重大决策。
美国诗人Robert Frost有一首很有名的诗,大家可能都知道:
“黄色的树林里有两条叉路 / 可惜我不能两条都走…… / 多年多年以后某个时刻 / 我将叹息并述説往事 / 在佈满落叶的两条小径间 / 我选择了人迹较少的一条路 / 这就造成后来我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读这首诗很感动。诗人为何叹息?人生有无限的可能,但是你必须做出选择,选择你心中的嚮往。我们国家发展研究院的很多老师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林毅夫老师选择了游过海峡到大陆来,周其仁老师选择了去完达山打猎,海闻老师选择了参加知青下乡到了黑龙江,但最后都到了朗润园。
我也从同学们中学到了很多,有一位元培学院的同学曾经跟我説:进入北大后好想寻找有北大五四精神的学院和老师,到文学院找不到,到其他学院也找不到,结果到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居然找到了!中国经济研究中心,还有现在的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就有这样的精神和理想主义的色彩。我们要做一流的科研和政策研究,培养一流的人才做国家的栋樑,这就是我们国家发展研究院很重要的精神财富,也是需要我们大家共同来维护和发扬的精神资产。
因此,今天我要献给大家的一句话就是:“人生因坚持理想而完美。”我也祝愿我们毕业的同学,未来应该先“选其所爱”,不管是人生伴侣、学科方向还是事业方向;然后再“爱其所选”,坚持自己的理想。我相信你们的人生都会更有意义,更有价值的,祝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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